亲历成都宠物殡葬全过程,你愿意花900元为心爱的宠物办葬礼吗? ...
从小,我们被教育要热爱生命、热爱生活,却很少讨论过如何面对死亡。当谈及 “死” 这个动词时,爸妈会告诉我们 “呸呸呸,摸木头”。在这个话题中,我们是缺席的。我们都旷课了,却自以为还没开学。
上周,我联系并采访了一位成都的宠物殡葬师陈剑,在殡葬场亲历了一场完整的离别。
莲花宠物诊所里面飘着淡淡的酒精味,所有的医疗器材都各自整洁着,充满了恭肃的意味。
医院是个体面的地方,不太适宜肝肠寸断。当毛豆被陈剑用裹尸布包好时,它的主人苏阿姨转身快速走出了诊所,她极力想要克制,所以抽泣声听上去有些错乱。
长久的陪伴,毛豆已经变成了苏阿姨的家人。在诊所门口,生离死别像倾盆大雨一样淋着她。
殡葬场是苏阿姨坚决不要去的地方。如果不看,就有底气去假装它还没有离开。陈剑点点头。他抱着毛豆,独自离开。
陈剑的雪佛兰两厢车小小的,已经被反复消过毒。小小的尸体放在后备箱显得并不拥挤。
随后,他在裹尸布上放了一个小盒子,里面播出的是我听不懂的经文。我问陈剑:“不少人都跟我说,宠物死了扔了就是。你何必多此一举呢?”
陈剑平静地说:“宠物殡葬师嘛,很多人以为无非就是烧猫、烧狗、烧尸体,其实这整个过程是在度物、度己、度人心。”
殡葬场很远,大概开了接近两个小时,我们到了新都木兰镇。这个地方存在于我们视线的边缘,在旅游地图之外,在电视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。那天的春光很热烈,和我们正在做的这件事组成了一对反义词。
陈剑轻轻地抱出尸体,放在案台上,小心翼翼地为它梳最后一次毛,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原宥世间的力量。
焚烧炉被烧得有些发黑,不近人情地站立在角落里,时刻准备着送走来客的最后一程。
我看着陈剑有条不紊地将流程一步一步走完,严谨当中渗透着温情。我问他:“你不会害怕吗?”
他带着口罩,我看不到表情。但他的声音在这种场合下却令人安心:“当死亡和恐惧相遇时,人会心生怜悯;当死亡与爱相遇时,人就变得慈悲。”
有些人经历过很多死亡,最后困顿其中;而陈剑却通过死亡懂得了生活。善莫大焉。
当火光开始熊熊燃烧时,我开始理解了当时苏阿姨为什么打死也不来看它:从一条陪伴自己的鲜活生命到粉碎在这炉子里的骨灰,多看一眼,就对自己多残忍一分。
陈剑告诉我,出于本心,他其实是希望主人在场的。很多客户看到骨灰的那一瞬间,才真正地放下了。很高兴在今生与你相遇,我们有缘再聚。
整个焚烧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,再加上天气很热,陈剑的额头和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。烧出来的骨灰让我想起了一句被用烂的句子 “尘归尘,土归土”。
骨灰盒是一个精致的小瓶子,陈剑慢慢地把骨灰放进去,就好像狗狗还活着,他怕弄疼它。这个过程让我发现,仪式不是仪式本身,仪式感是与尊严挂钩的。
从焚烧场到墓地有一条长长的路,像极了连接阴阳两界的奈何桥。巧的是,道路的左边有一个池塘,潺潺有细流浇入土地,像是一条忘川河,庇佑着这里的一切,庇佑着陈剑的善良。
陈剑把小瓶子放进了其中一个木盒子里,这个动作象征着一个句号,是一个结束,也是另一个开始。木盒子很重,陈剑站起来时甩了甩手,我看到他手臂上纹了两行字:“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。”
完成了所有程序之后,陈剑给苏阿姨打了电话,只说了四个字:“一切安好。” 我很好奇苏阿姨怎么回答,陈剑告诉我,她说了 “谢谢”。
《寻梦环游记》里说:“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,遗忘才是。” 就这个逻辑而言,我看到的每一处墓碑都是鲜活的,每一个坟墓里都住着主人的思念。
我看到了一个兔子的坟墓,感叹号的那一个点被主人家画成了一个爱心。我想,能被人这样祭奠,算得上兔生赢家了吧。
从殡葬场出来,我跟着陈剑来到他家里。他家小区楼下有一辆废弃的面包车,后备箱是给宠物 “停灵” 的地方。陈剑说,死亡是有过程的,断气之后,死亡分解仍然在进行。他不想急急忙忙就把尸体烧掉,通常会放置一个晚上,第二天一早去烧。
他在家里收养了5只流浪狗,每天的功课之一就是溜主子。5只狗狗见到主人回来,欢天喜地地蹦跶。其中和陈剑最亲的是一条从色达救回来的柴让。
被救回的柴让整整生了一个月的病,几乎奄奄一息。陈剑就这样陪了它一个月,如今,柴让不仅生龙活虎,吃得还特别多,是一条名副其实的 “好吃狗”。只要有吃的,它就不停地做恭喜,熟练又专业。
虽然不忍心打扰,但我还是抛给陈剑一个冰冷的问题:“如果有一天柴让走了,你怎么办?”
陈剑并没有介意我的唐突,想了一阵之后说:“ 其实每一个养宠物的人都不敢去想那一天,我自己也逃不过这个魔障。我想,我会在今天用的那个炉子里烧掉它,再和它一起回色达,送它回家。”
在写稿子时,我一直没有想到一个恰当的结尾。于是,我去翻了翻陈剑的朋友圈,当天晚上,他发布了6张照片。在照片里,他削着水果,对面坐着年迈苍白的奶奶。
我以我有限的经历尽力揣度他的言外之意,或许是,生命终究有苦,当苦没来时,我们珍惜当下;当苦来时,我们安顿好它。
王雅婷 ︳撰文
喻家俊|摄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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