代子征婚,久病成医晨练完毕,杨天泉带我回到了家里,他的写字台上,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小工具。老伴周阿姨正在客厅看电视剧,大概不太乐意老杨接受采访,她盯着电视,没有和我打招呼。
老杨进厨房偷偷盛了碗稀饭,端到自己房间。周阿姨喜欢看看电视剧,打打小麻将,对此杨天泉有点意见,“一角钱一番打一天,输赢两三块钱,还不如跟我去锻炼。”说这话时,他声音一下低了下去,停住筷子,扭头往客厅方向望了望。
“我爱人是个急性子,有时爱发气,我是个慢性子,她要生气了,我就服个软,说几句软话,气消了就好了。”“要是她说一句,我顶一句,还不早就顶散伙了。”
我在杨天泉房间里打量了一圈,老杨平时喜欢捡点废旧物料回家,自己捣鼓点小玩意,家里的板凳、小推车、小书柜,都是他自己做的。
写字台上面,摆放着杨天泉收集的征婚资料,厚厚的一叠,纸张有新有旧。每天下午,他都要把它们带上,到外面去张贴,像是一面等风的旗,飘在人民公园、新华公园、枣子巷口…
杨天泉说,他做“月老”四年了,通过他征婚成功的男女,一共有四百多人。征婚成功的,他就把资料取下来,保存起来,“成功的越多,我成就感就也越强。”正是这种“成就感”,让杨天泉忘记了他的乒乓球和游乐园。
杨天泉吃过饭,继续给我讲 述他的故事。当杨天泉还是小杨的时候,最大的心愿,是调回重庆,和家人一起。
他每年有12天探亲假,和母亲、妻子见面,一年也就这十来天。从1966年结婚,到1978年妻子调到西昌,杨天泉算了一下,十二年来,两口子见面的时间,加起来就140多天。也是在这十二年的时间里,杨天泉的三个子女陆续在重庆出生,成长。
1968年,大儿子出生;1970年,二儿子出生;1973年,女儿出生,照顾孩子的担子全压在年轻的妻子周渝身上。白天,周渝在服装厂上班,留下三个孩子看家,大儿子从四岁起,就学会了做家务、做饭。家里没有自来水,兄妹几人挑着小桶,每天到很远的井边挑水…
说起以前的事,杨天泉有点难过,“我为什么啥事都要让到她,你晓得原因了吧?”
两地分居的日子过了12年,杨天泉知道回重庆无望了,他想办法把一家人接到了西昌。妻子在当地的服装厂找到了工作,儿女们也入学了,杨天泉一家的生活,算是安顿了下来。
“娃娃都很争气,三个都是正规大学毕业!”这是杨天泉最欣慰的事,“我们一家以前过得苦,但毕竟还是苦出来了,我觉得满足了。”“现在好多剩男剩女,说白了还是不愿意一起吃苦, 两个人在一起,需要互相扶持,不断磨合。”不愿意委屈自己,只想着找到“最合适”的人,那注定要被剩下。
随后,杨天泉把母亲也接到了西昌,母亲活了93岁,最后葬在了西昌。
杨天泉保存了许多以前的老照片,他按照自己的回忆,用染料仔细地给它们涂上颜色,就像它们当初本来的样子。大部分的人像,都有两抹诡异的腮红,很明显,杨天泉的回忆,多少加入了一些他自己失真的想象。
在西昌度过了20年时光后,杨天泉一家回到了成都。
1993年,杨天泉退休了,家里的经济还很紧张,他还去报社做过业务员、在服装厂当过管理,成都平均工资还还不足千元时,杨天泉做业务员能拿到四五千元的薪水。靠做业务员那几年攒下的钱,他全款买下了枣子巷这套房子。
再后来,老伴退休了,儿女结婚了,孙子出生了,杨天泉再没有牵挂了。2000年前后,杨天泉辞去一切职务,总算真正地退休了。
虽然他还能扛着100斤的大米一口气上六楼,但他很明白,自己已经老了,“上了岁数的人,就像空心的树,说倒下,就倒下了。”
成都力量:8旬“月老”撮合400剩男剩女!“成都月老”杨天泉的故事
古语有云,“三折肱,为良医”。我有一个朋友,专职备胎多年,修得一手好电脑。女神们纷纷结婚后,备胎哥心灰意冷,改行卖电脑配件,听说因为服务态度好,上门速度快,生意好得不得了——老杨帮人征婚,也是从代儿子找老婆开始。
2008年,大儿子和儿媳因性格不合离婚,儿子刚辞职,和朋友合伙创业,骑着电瓶车满城跑业务,孙子刚上小学,没人照顾,有时连热饭都吃不上。
老杨想,该给儿子再找个媳妇,给娃娃找一个新妈了。听说人民公园相亲的人多,离自家也不远,老杨就去逛了一圈。
人民公园的“相亲角”,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,成都的剩男剩女们,个人资料像是商场里的价格标签一样,挂满了公园的一角。代子女征婚的父母,在这里走来走去,巡视挂在路边的小纸片,挑选和比价。
相亲市场的形成和壮大,也养活了一大批以此为生的婚介,他们将和老杨在这里不期而遇。
老杨刚出现在人民公园相亲路,就有婚介主动给他打招呼,在这家婚介所办会员,金卡900元,银卡700元。交了钱,就可以获得若干位异性会员的资料。老杨说,我给你300元行不行?婚介摇摇头。那500要的不嘛?婚介还是没同意——在这里,他们是绝对的甲方。
老杨没舍得花这笔钱,他回家给儿子写了一则征婚启事,扯下一条晾衣绳,自己挂到了人民公园里。
混迹人民公园很长一段时间后,杨天泉没给儿子找到合适的对象,却结识了一群同样在这里给儿女征婚的父母。同病相怜,共同语言就多,大家混熟了,他们顺便把子女的资料也挂在老杨的晾衣绳上。
资料越挂越多,一条晾衣绳不够用了,杨天泉把它们誊了下来,写成小字报。
杨天泉的书法,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练出来的,那时他是物探大队出名的“笔杆子”、“保皇派”、“黑干将”…头衔多得他都记不全。一个人背靠大字报和十几个人针锋相对,口沫横飞地辩论时,是杨天泉一辈子难得的闪光时刻,恍惚间有一种舌战群儒的风光。
追溯论坛BBS的发源史,大字报应该就是雏形,要换到今天,杨天泉肯定就是论坛达人了。不过那时当达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,群儒们理论水平低,但动手能力强,“有时十几个人围着我一个,刚开始还讲道理,讲不过,就动手了。”为了捍卫他的大字报,杨天泉没少吃黑拳。
几十年后,杨天泉初到人民公园“挂单”,也遭遇了同样的境遇。不过这次征讨他的不是造反派,而是各路婚介诸侯,前脚挂上资料,后脚就被婚介的资料挡住;有人撕过他的资料;有人泼过他茶水;有人和他打过架…“闹得最大时,还惊动过110。”再后来,杨天泉和婚介们打起了冷战,互不来往。
在人民公园呆久了,杨天泉也逐渐摸透了歪婚介的生财之道:一、双向收费,征婚者登记资料交钱,查资料也需要交钱;二、对征婚者的资料保密,需交钱成为会员后,才可以查询;三、虚假的征婚信息,提供的电话是空号,或是婚介自己的号码;四、婚托,收取征婚者费用后,安排自己人见面,敷衍了事。
杨天泉公开张贴信息,免费查阅的方式,自然引起了婚介的不满。
杨天泉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,找他帮忙的人也多了,从他整理的资料看,他的会员有1700余人,男性599人,女性1102人,年龄从22岁到85岁,30岁至40岁的最多,占了近一半。
“女方要求最多的是有车有房,其次是无子女,未婚最好,再次是学历要求。”这些要求,随着征婚者年龄的增大而逐渐放宽。他认识一对代女征婚的父母,女儿是大学老师,有车有房,长的也不差,因为父母要求高,从33岁征婚,到37岁还没有找到对象,“她父母现在也没啥要求了,人好就行。”
杨天泉说,这样的父母不在少数“既着急,又不肯将就,一拖再拖。”“这事儿讲缘分,像我这样简简单单的,不也过得好好的吗?”
找杨天泉帮忙的人,或多或少也给他一些茶水费,“少则二三十,多则五十一百。”从去年开始,杨天泉制定了统一的收费标准,一份资料一百块钱挂半年,“既给自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式,又可以挣点零花钱。”杨天泉从一个代子征婚的老人,变成了一个半职业的“月老”。
尽管也收钱,但他拒绝承认自己是“婚介”,他觉得“婚介”是个贬义词,“我跟他们挣钱的方式不一样,一我公开信息,二我光明正大,不骗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