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后小混混 发表于 2014-6-4 10:01:56

成都力量:8旬“月老”撮合400剩男剩女!“成都月老”杨天泉的故事

前言:爱求的人才结婚老子说,治大国若烹小鲜。小火炖慢柴烧,没事别乱翻,翻多了就烂了。
可能是年纪大了一点的缘故,表达欲望越来越微弱,好独处,烦折腾。朋友能不见就不见,饭局能不吃就不吃,领导不催栏目就不写,下班就回家,不上QQ不上微信…
不爱表达的人,看待善于表达的人,总觉得掺杂了太多的表演性质。
我不止一次描写过这幅场景:念书时,我们宿舍和女生宿舍相邻不到五十米,晚上偶尔能见到有男生在楼下表白,摆两圈白蜡烛,摆一捧玫瑰,单膝跪下,对女生宿舍作母猪拱菜状。
摆蜡烛方便易学成本低,深得广大学子青睐,成为最强烈的表达感情的方式。而且适用场合广,比如玫瑰换成菊花,把“某某我爱你”换成“某某我舍不得你”,就可以用在遗体告别和各种祈福仪式。
这几年女孩口味越来越高,对摆蜡烛已经免疫了,求婚要推陈出新,独一无二,要有格调有氛围,没一个像样的求婚仪式,就别想讨到老婆。
我们婚嫁频道的编辑,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帮人策划求婚,风花雪月高山流水冰火两重天,能玩的花样都玩过一遍了。“他们爱求得很,我有啥办法?”她吐出一个烟圈,露出疲惫的表情。
接下来还是一个关于结婚的故事。
杨天泉是四川省地质局物探大队的一个技术员。31岁那年春节,他放探亲假,回老家重庆忠县过年。
儿子,你年纪不小了,该找个媳妇了。回家呆了几天,杨妈妈说,县服装厂的小周人不错,喊隔壁郭阿姨带你去看下。
杨天泉26岁离开重庆到成都工作,那时小周还是个初中生,他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一下,果然一点印象都没有。他说,那我先去看一下嘛。
当天下午,郭阿姨带着杨天泉出了门,拐过一条街,过了一座桥,走进了一座工厂。郭阿姨站在厂房下面,仰起头,“周渝,周渝!”,喊了几声。
一个年轻姑娘上半身出现在二楼窗户前,探出头往下左右张望,把视线停在了郭阿姨和杨天泉之间。杨天泉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,没说话,转身回家了。
杨天泉给他妈说,人看过了,我觉得还可以。
当天晚上,郭阿姨带小周到杨家,和杨天泉见了一面。小姑娘21岁,在服装厂当车床工。
姑娘临走时,杨天泉说,我在成都上班,做地质勘查,常年在野外,一年只回来一次,你会不会嫌弃我?周渝说,不得,我不嫌弃你。
五天后,探亲假的最后一天,杨天泉早上和周渝去扯了结婚证,晚上,他挤上了回成都的火车。
杨天泉结婚那年,是1966年。


不消停的杨天泉48年后,成都商报的编辑李雪莉,在枣子巷见到了杨天泉,那时他正站在街边,身后墙上挂着一张小字报,小字报有半张床单大,淡黄色的底子,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和黑色的字。小字报上写了几百份征婚资料,性别、年龄、收入、电话号码…
杨天泉说,他帮人征婚,但他不是婚介,资料都免费,“你看上哪一个,就直接给他打电话!”
李雪莉把这张小字报拍了下来发给我。她说,这老头挺有意思,你能不能去采访一下?
五月底的一天早上,我按李雪莉给我的地址,来到枣子巷15号,四川地矿局物探大队——早几年前,我从某院子前路过,墙上、门口、栅栏上、窗户上贴满红红绿绿黑黑白白的横幅、标语,把好好的一栋楼缠得像个张牙舞爪的木乃伊,门口一群老年人站的站,坐的坐,有聊天的,有蹲地上吃盒饭的,把院子堵得严严实实。

老年人说,他们都是老员工,是过来讨退休工资的。我隐约记得,就是这个地方。看这风平浪静的样子,他们的工资大概已经讨到了。

走进院子,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杨天泉,杨天泉1935年生,虚岁80,退休前是物探大队的一名工程师,个子不高,但精神矍铄,腰板挺直。他右手提了一个篮球,左手的塑料袋露出一对羽毛球拍。每天早上8点,他要到对面的中医药大学里晨练,于是,我陪他出了门,边走边聊。

晨练的习惯,杨天泉已经保持了几十年,他带我轻车熟路地拐进中医药大学停车场,猫着身子,从铁丝网的破洞钻了进去。
杨天泉的晨练讲究循序渐进,先做一套广播体操热身,接着抛接竹蜻蜓,玩弹弹球,打篮球,最后玩两把单双杠。

杨天泉是重庆人,1961年大学毕业到成都工作,两年后,借调到西昌支援野外勘察,在西昌一呆就是二十年。那时的西昌和杨天泉的青春一样,还是个荒芜空白的地方,在今天的西昌卫星发射基地上,农民的牛羊啃着牧草,悠闲地晒着太阳。
杨天泉家中五个子女,他排行老三,是唯一的儿子。他给母亲承诺,先工作几年,一有机会就回去。尤其是结婚后,他回去的心愿就更迫切了。
杨天泉工作的地点,多是深山老林,有时几天也见不到一个外人,“一到晚上,天黑得像口锅一样,风一吹,周围的林子哗啦啦响,害怕野兽,又害怕坏人。”“我拼了命地表现,就是为了早点回重庆。”
果然,他的努力得到了领导的认可,“我被评为了野外骨干分子。”正因为他的优异表现,他的几次调动申请都被打了回来——领导认为,人才难得,应该让杨天泉在野外继续骨干下去。
这事大概说明一个道理:在这个由密集的意外构成的世界上,你越以为会发生的事,往往越不会发生,你越努力追求得到的东西,往往就越得不到。早在遇见杨天泉的许多年前,我已经无师自通悟出了这个道理,当时我把这份心得转发给了几位同学。
过了一会儿,我的一位大饼脸麻花辫一米八五的女同学回消息了,说:匡,你不要这么悲观呀,做不了恋人,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嘛。
等到白发及鬓,杨天泉也没能等来回重庆的归期。

“常年在野外,有时住帐篷,有时露天,有时天晚了,在老乡家的羊圈里,和羊们挤一晚上。”野外勘察的辛苦自不待言,而随着年纪滋长的寂寞,对家人的思念,像春天里的爬山虎的蔓藤,爬满了杨天泉年轻的心。1966年,杨天泉31岁,成家之后,他才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:
杨天泉出生在一个小地主家庭,父母在忠县开杂货铺,祖上还有一些田地。好日子一直持续到解放的带来。
解放军进城时,杨天泉正在念初二,被双王四个二直接倒了庄。十五岁的杨天泉当不成地主了,到供销社当了一名会计。
杨天泉的人生道路面临过几次大的岔路:重庆解放,从小地主变成了小会计;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,他要去从军打仗,母亲没放;没去成战场,厌倦了当小会计的杨天泉仍不死心,他还是固执地想要换一种活法。17岁那年,他戒了烟,离开了供销社,进城重读初中。
1961年,26岁的杨天泉大学毕业,他踌躇满志,他仿佛看到,他的努力即将得到回报,人生和家庭将就此改变。
然后,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,他背井离乡到了成都,再一头扎进鸟不拉屎的凉山州,几乎终此一生。
时间到了1966年,那年春节,“野外骨干”杨天泉结婚了。众所周知,犯罪分临时起意型和蓄谋型,杨天泉的婚姻,就是一次典型的临时起意的婚姻。略带荒诞的是,只花了五天时间,他就敲定了终身大事。出乎意料的是,这份婚姻一走就是半个世纪。
“人就是这样,找到了,就定下来,一辈子就这么过了。”杨天泉说,自己结婚时,不问住房,不问收入,合适了,大家就在一起,“而现在,走在一起更难,分开却更容易了。”
30年“野外骨干”的生涯,留给杨天泉最大的好处,就是一个健康、强壮的身体。退休后的日子,时间多得像是煮沸的米粥,膨胀着从锅盖下涌出来,涌得他心慌。
乒乓、篮球、单杠、双杠…杨天泉想着法子打发那跟他年龄不匹配的过剩精力,直到后来,他发现了一个好去处——欢乐谷游乐园,他有老年证,免费。

“青蛙跳、云霄飞车、空中转盘…我把欢乐谷所有的项目都耍烦了。”很多次,杨天泉在排队时被保安拦下来,“老老实实说我75岁了,保安不放我去,说怕出事。”
“再后来我就换个地方排,保安又问,我给他说我60多了,还是不行。”“最后我一口咬定我只有50多岁,才勉强让玩。”杨天泉在欢乐谷,经常一玩就是一天。“玩个青蛙跳耍啥子嘛,我以前还是跳伞队员啊!”杨天泉的话,被保安当成大话一笑了之。
杨天泉的相册里,保留着这样一张照片,那是他参加重庆首次跳伞塔跳伞比赛的留影,照片最左上角的就是杨天泉,那年他21岁。
“我就是闲不住,想跟人说话,想到处走,到处耍。”玩腻了欢乐谷,他又找到了新的耍事,他认识了附近小区的刘老头,一个乒乓球爱好者。
每天下午,刘老头都准时来约老杨打球,两个人拿起球拍,去公园找球台。嫌球台难找,杨天泉拿出家里装修剩下的边角料,自己做了一张折叠乒乓球台。
每天下午,刘老头摸进地矿局大院,在院子中央啪啪啪拍手。听到信号,杨天泉就给老伴请个假,从家里溜出来,背起乒乓台去找刘老头,俩人在院子里乒乒乓乓打一下午。
“当初做月老,主要目的就是打发时间。”杨天泉说,打了半年球,刘老头搬家了,再没人陪老杨打球了,乒乓台在楼下积起了灰。
骑着车在街上稀里糊涂地闲逛着,杨天泉想,这下,我是真的寂寞了。

代子征婚,久病成医晨练完毕,杨天泉带我回到了家里,他的写字台上,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小工具。老伴周阿姨正在客厅看电视剧,大概不太乐意老杨接受采访,她盯着电视,没有和我打招呼。
老杨进厨房偷偷盛了碗稀饭,端到自己房间。周阿姨喜欢看看电视剧,打打小麻将,对此杨天泉有点意见,“一角钱一番打一天,输赢两三块钱,还不如跟我去锻炼。”说这话时,他声音一下低了下去,停住筷子,扭头往客厅方向望了望。

“我爱人是个急性子,有时爱发气,我是个慢性子,她要生气了,我就服个软,说几句软话,气消了就好了。”“要是她说一句,我顶一句,还不早就顶散伙了。”
我在杨天泉房间里打量了一圈,老杨平时喜欢捡点废旧物料回家,自己捣鼓点小玩意,家里的板凳、小推车、小书柜,都是他自己做的。

写字台上面,摆放着杨天泉收集的征婚资料,厚厚的一叠,纸张有新有旧。每天下午,他都要把它们带上,到外面去张贴,像是一面等风的旗,飘在人民公园、新华公园、枣子巷口…
杨天泉说,他做“月老”四年了,通过他征婚成功的男女,一共有四百多人。征婚成功的,他就把资料取下来,保存起来,“成功的越多,我成就感就也越强。”正是这种“成就感”,让杨天泉忘记了他的乒乓球和游乐园。
杨天泉吃过饭,继续给我讲 述他的故事。当杨天泉还是小杨的时候,最大的心愿,是调回重庆,和家人一起。
他每年有12天探亲假,和母亲、妻子见面,一年也就这十来天。从1966年结婚,到1978年妻子调到西昌,杨天泉算了一下,十二年来,两口子见面的时间,加起来就140多天。也是在这十二年的时间里,杨天泉的三个子女陆续在重庆出生,成长。

1968年,大儿子出生;1970年,二儿子出生;1973年,女儿出生,照顾孩子的担子全压在年轻的妻子周渝身上。白天,周渝在服装厂上班,留下三个孩子看家,大儿子从四岁起,就学会了做家务、做饭。家里没有自来水,兄妹几人挑着小桶,每天到很远的井边挑水…
说起以前的事,杨天泉有点难过,“我为什么啥事都要让到她,你晓得原因了吧?”

两地分居的日子过了12年,杨天泉知道回重庆无望了,他想办法把一家人接到了西昌。妻子在当地的服装厂找到了工作,儿女们也入学了,杨天泉一家的生活,算是安顿了下来。
“娃娃都很争气,三个都是正规大学毕业!”这是杨天泉最欣慰的事,“我们一家以前过得苦,但毕竟还是苦出来了,我觉得满足了。”“现在好多剩男剩女,说白了还是不愿意一起吃苦, 两个人在一起,需要互相扶持,不断磨合。”不愿意委屈自己,只想着找到“最合适”的人,那注定要被剩下。
随后,杨天泉把母亲也接到了西昌,母亲活了93岁,最后葬在了西昌。
杨天泉保存了许多以前的老照片,他按照自己的回忆,用染料仔细地给它们涂上颜色,就像它们当初本来的样子。大部分的人像,都有两抹诡异的腮红,很明显,杨天泉的回忆,多少加入了一些他自己失真的想象。

在西昌度过了20年时光后,杨天泉一家回到了成都。

1993年,杨天泉退休了,家里的经济还很紧张,他还去报社做过业务员、在服装厂当过管理,成都平均工资还还不足千元时,杨天泉做业务员能拿到四五千元的薪水。靠做业务员那几年攒下的钱,他全款买下了枣子巷这套房子。
再后来,老伴退休了,儿女结婚了,孙子出生了,杨天泉再没有牵挂了。2000年前后,杨天泉辞去一切职务,总算真正地退休了。
虽然他还能扛着100斤的大米一口气上六楼,但他很明白,自己已经老了,“上了岁数的人,就像空心的树,说倒下,就倒下了。”

古语有云,“三折肱,为良医”。我有一个朋友,专职备胎多年,修得一手好电脑。女神们纷纷结婚后,备胎哥心灰意冷,改行卖电脑配件,听说因为服务态度好,上门速度快,生意好得不得了——老杨帮人征婚,也是从代儿子找老婆开始。
2008年,大儿子和儿媳因性格不合离婚,儿子刚辞职,和朋友合伙创业,骑着电瓶车满城跑业务,孙子刚上小学,没人照顾,有时连热饭都吃不上。
老杨想,该给儿子再找个媳妇,给娃娃找一个新妈了。听说人民公园相亲的人多,离自家也不远,老杨就去逛了一圈。
人民公园的“相亲角”,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,成都的剩男剩女们,个人资料像是商场里的价格标签一样,挂满了公园的一角。代子女征婚的父母,在这里走来走去,巡视挂在路边的小纸片,挑选和比价。
相亲市场的形成和壮大,也养活了一大批以此为生的婚介,他们将和老杨在这里不期而遇。
老杨刚出现在人民公园相亲路,就有婚介主动给他打招呼,在这家婚介所办会员,金卡900元,银卡700元。交了钱,就可以获得若干位异性会员的资料。老杨说,我给你300元行不行?婚介摇摇头。那500要的不嘛?婚介还是没同意——在这里,他们是绝对的甲方。
老杨没舍得花这笔钱,他回家给儿子写了一则征婚启事,扯下一条晾衣绳,自己挂到了人民公园里。
混迹人民公园很长一段时间后,杨天泉没给儿子找到合适的对象,却结识了一群同样在这里给儿女征婚的父母。同病相怜,共同语言就多,大家混熟了,他们顺便把子女的资料也挂在老杨的晾衣绳上。
资料越挂越多,一条晾衣绳不够用了,杨天泉把它们誊了下来,写成小字报。
杨天泉的书法,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练出来的,那时他是物探大队出名的“笔杆子”、“保皇派”、“黑干将”…头衔多得他都记不全。一个人背靠大字报和十几个人针锋相对,口沫横飞地辩论时,是杨天泉一辈子难得的闪光时刻,恍惚间有一种舌战群儒的风光。
追溯论坛BBS的发源史,大字报应该就是雏形,要换到今天,杨天泉肯定就是论坛达人了。不过那时当达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,群儒们理论水平低,但动手能力强,“有时十几个人围着我一个,刚开始还讲道理,讲不过,就动手了。”为了捍卫他的大字报,杨天泉没少吃黑拳。
几十年后,杨天泉初到人民公园“挂单”,也遭遇了同样的境遇。不过这次征讨他的不是造反派,而是各路婚介诸侯,前脚挂上资料,后脚就被婚介的资料挡住;有人撕过他的资料;有人泼过他茶水;有人和他打过架…“闹得最大时,还惊动过110。”再后来,杨天泉和婚介们打起了冷战,互不来往。
在人民公园呆久了,杨天泉也逐渐摸透了歪婚介的生财之道:一、双向收费,征婚者登记资料交钱,查资料也需要交钱;二、对征婚者的资料保密,需交钱成为会员后,才可以查询;三、虚假的征婚信息,提供的电话是空号,或是婚介自己的号码;四、婚托,收取征婚者费用后,安排自己人见面,敷衍了事。
杨天泉公开张贴信息,免费查阅的方式,自然引起了婚介的不满。
杨天泉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,找他帮忙的人也多了,从他整理的资料看,他的会员有1700余人,男性599人,女性1102人,年龄从22岁到85岁,30岁至40岁的最多,占了近一半。
“女方要求最多的是有车有房,其次是无子女,未婚最好,再次是学历要求。”这些要求,随着征婚者年龄的增大而逐渐放宽。他认识一对代女征婚的父母,女儿是大学老师,有车有房,长的也不差,因为父母要求高,从33岁征婚,到37岁还没有找到对象,“她父母现在也没啥要求了,人好就行。”
杨天泉说,这样的父母不在少数“既着急,又不肯将就,一拖再拖。”“这事儿讲缘分,像我这样简简单单的,不也过得好好的吗?”
找杨天泉帮忙的人,或多或少也给他一些茶水费,“少则二三十,多则五十一百。”从去年开始,杨天泉制定了统一的收费标准,一份资料一百块钱挂半年,“既给自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式,又可以挣点零花钱。”杨天泉从一个代子征婚的老人,变成了一个半职业的“月老”。
尽管也收钱,但他拒绝承认自己是“婚介”,他觉得“婚介”是个贬义词,“我跟他们挣钱的方式不一样,一我公开信息,二我光明正大,不骗人。”

人民公园和耶路撒冷尽管已经80岁了,杨天泉的好奇心有增无减,没尝试过的,都想试一下,做月老荒废了他的很多兴趣爱好,二胡、葫芦丝、象棋、乒乓球…他想给儿子找到对象后,就收手不做了,“我想去学画国画。”
这几年,他给儿子物色过几十位相亲对象,有老师,有医生,有护士,有会计…光见过面的都二十多位,但都没有成。杨天泉说,社会在发展,择偶的标准也越来越复杂:房子、车子、收入、身高、长相、性格、学历…“好不容易各方面都对上了,一看星座不合,还不得行。”
“往往说人好就行,其他无所谓的,其实要求更多。”很多人条件并不差,只因为太挑剔,终于从人民群众混到了人民公园。
中午,老伴做好饭,孙子也放学回家了,一家三口围在桌子前吃过中午饭。孙子10岁了,乖巧白净,勤快懂礼貌,吃过饭主动把碗洗了。杨天泉说,看到他,就像看到儿子小时候的样子。

下午一点,杨天泉拧上自制小拖车,把征婚资料带上准备出门了,他今天的目的地是人民公园。

步行二十来分钟,我们来到公园门口。我说,这地方我多年没来了。杨天泉说,那可能跟你以前来的时候有点不太一样,当下广场舞横行,人民公园已经被大妈们占领了。
刚走到门口,熟悉的旋律响起,越往里走,声音越高,左边苍茫的天涯我的爱,右边山丹丹花开红艳艳。目测一下,至少七八支舞队正在斗法,各种声浪混杂,像是有人拿拳头不停捶着你的胸膛。
如果说广场舞是一种宗教的话,那人民公园就是大妈们的耶路撒冷。

动词大慈的强劲舞曲中,杨天泉拐进了一条小道,关于人民公园的相亲角,我以前有所耳闻,但从未来过。这是我第一次来,沿途插着竹篾,上面挂着“寻缘”“征婚”字样的A4纸张,一眼望不到头。
默默看资料,不吭声的中老年人,多是为子女婚姻操心的父母,他们神情凝重,默默无语,低头慢走,边走边看。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周围,大概是怕遇见熟人。
路边石凳上,坐着一些中年男女,手里拿着手机和资料夹,眼神漫不经心在人群里巡视,这样的神态,像是池塘边闲等鱼儿咬钩的渔人。
也有人主动走上前去推销业务,我在旁边旁听了一会儿,和卖商铺基金白银的推销手法如出一辙——心里突生一种悲凉,年过30的未婚男女,被自动赋予了商品的色彩,成为别人讨价还价的筹码。恍惚间到了18世纪初北美的奴隶市场,“你看这牙口,这肌肉,多收5美元不过分吧?”
在这些父母的脸上,有一个共同的表情:焦急。我能感觉到,走在这条路上,迎面而来的几个阿姨,打量我的眼神,有一种金眼角大王看唐僧的感觉。的确,像我这样慈眉善目稳重英俊的小胖子,天生一副标准的最佳女婿相,你们垂涎我,我不怪你。
看资料的张阿姨走过来,和我搭讪。闲聊几句后,她说,你是记者?我说不是,我是做网站的,她说,那你能不能帮把我女儿发到你们网上去?
像是怕我拒绝,张阿姨拿出手机,要给我看她女儿的照片,手机反应有点慢,她高高举起手指,重重地,连续地戳在屏幕上,终于戳出一张自己满意的照片,“我不会照相,其实她没这么显胖的。”

女儿33岁,本科,会计,人长得挺漂亮。“性格好,脾气好,经济独立,就是不爱交往,一直没找到合适的。”“那你需要找啥条件的呢?”
“条件我们要求不高”张阿姨看着我,眼神上下打量,一边像在背书:人品好,有阳刚之气,有责任心,不抽烟喝酒,1米73以上…她说,像你这个身高就刚刚好!
我跟张阿姨聊天时,杨天泉在两颗树之间挂上绳子,从小推车里拿出征婚资料,用夹子挂在绳上。

我此时也被几位阿姨围住了,“他是媒体的,开网站的!”张阿姨的介绍,让她们对我的态度瞬间热情起来,“你们网上可以帮发资料不嘛,能不能帮我们家女也发一个?”
“我们又不是婚介网站,再说我过来是拍那位大爷的啊!”这句话刚到嘴边,一阿姨说,要是成了,我给你封个至少一万块钱的红包感谢噻。

我默默放下相机,把本子掏出来:阿姨您好,您女儿姓什么呢,多少岁,什么职业,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…
带着阿姨们的殷切希望离开时,我本子上已经记下了三四位姑娘的资料,还有不知道谁塞给我的一大把枇杷。
杨天泉把儿子的资料,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。挂好资料,陆续有家长上来问询,杨天泉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:我不是婚介,电话号码都是真实的,你自己打,不收钱!
除开杨天泉,在这挂资料有几种人:一、职业婚介,有几张不同的征婚资料,证婚人的联系电话是同一个号。有家长告诉我,这是歪婚介的电话,要看真的资料,需要给钱,即使给了钱,也不

一定能找到人“给你几个电话,打过去要么不接,要么敷衍你。”
二、为子女征婚的家长,他们在这里短的有一两个月了,“守三四,六七年的也很普遍。”有位家长告诉我,最长的一位在这里十年了,至今没给女儿找到合适的对象,“天天在这里逛,黑头发都成白头发了,要不你采访他一下?”
三、为自己征婚的人,一位约五十岁左右的男子,从地上捡了根竹篾,插在地上,从包里掏出一张征婚资料,钉在竹篾顶部,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了竹篾后面,左顾右盼。见我挎着相机,他紧张起来,把相机要过去,确定没有拍到他的镜头,才放我离开。
在广场舞动词大慈的节奏声中,一场暴风骤雨正在逼近,我一回头,一队穿保安制服的人从远处快步走过来。






做好事有收钱的?“这个有没有收钱?”杨天泉挂资料的地方,公园一工作人员问。“有!”保安埋头看了一下。“撕!”保安伸手一把抓断了绳子,三下两下,把资料揉成一团。
杨天泉反应过来,资料已成了地上的一团废纸。他把剩下的资料搂在怀里,赶上正要离开的工作人员,上前理论,“你们凭啥子扯我的东西!”“凭啥子,凭你们在这儿违规经营,欺骗人家家长!”

“我啥时候骗过人了?我这是做好事,你问他们!”“做好事有收钱的?你说你收钱了没?”…

眼看工作人员转身要离开,杨天泉不依不饶,上去拦住去路,“不准走,你要给我一个说法,凭啥这么野蛮?”杨天泉说,“你要赶我走就是了,为啥招呼都不打就来抢?”“咋没打招呼呢?昨天没给你们说,这里不准挂资料了吗?”

工作人员想甩开杨天泉,穿过草地离开,杨天泉一把拽住他挎包带子,扭住不放。“你放不放?”“不放!你今天要给我个说法!”“啥子说法?你放不放!”

一问一答几个来回,俩人的争吵升级了,工作人员红了眼,动手要撕杨天泉的资料。杨天泉一手抓住挎包带子不放,一手去护资料。
另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出现了,把资料揉成一团,带离了现场。杨天泉的“说法”没讨到,连资料也被收走了。他一边想要去抢资料,又怕一松手放走了挎包的人,他喊道,“把资料还给我!你们这是野蛮行径!”
资料被收走了,杨天泉更不干了,他扭住急于脱身的工作人员,从草地闹到了路上,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工作人员的脸憋得通红。两人无意义的问答还在循环播放:“你放不放?”“不放,你还不还?”“不还,你放不放?”…


一位公园领导模样的人出现了,他走到杨天泉和工作人员之间,批评了工作人员几句,然后轻言细语地劝说杨天泉:“大爷,明明给你打过招呼了嘛,咋个还要来呢?”“你们占道经营,影响不好,群众意见很大,天天都在给我们举报,大家相互理解哈。”

在他的劝说下,杨天泉的情绪缓和下来,他松开了抓挎包的手,刚刚被他扭住的工作人员,趁机匆匆离开了现场。
围观的人散去了,我一回头,刚刚杨天泉挂资料的地方,三位大妈成功收复失地,随着广场舞摇摆的节奏,洋洋得意扭起了腰肢。动词大慈,动词大慈…隐约地,我嗅出了一种阴谋的味道。


两个老人的告别人群散开了,杨天泉才想起来啥。他急忙忙往回跑:“遭了,我的推推车呢?”回到挂资料的地方,一个带助听器,穿条纹衬衫的男人正站在一树丛旁,若无其事地左右看风景。见到老杨过来,他挪开一步,露出藏在身后树丛里的小推车。

他是你朋友吗?我问条纹衫,条纹衫脸上的肉动了一下,把镜架往上顶了顶,细声细气地说,不是呀,我们不认识呀,我从这里路过的。

杨天泉收好小推车,准备去找公园管理处,要找回自己的资料,“他们不讲理,我就要给他们讲。”他闭上嘴,憋了一肚子委屈,没有管我,大步流星地往前走。
冤家路窄,公园管理处门口,杨天泉遇到了刚才收缴资料的工作人员,双方再次争论起来:杨天泉的论点“我不是婚介,我做的是好事。”工作人员的论点“你收钱没,收钱了就不算做好事。”接下来再次进入循环播放模式,围绕双方辩手,周围迅速又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。
一情绪激动的夹克男子从围观人群中挤进来,他站在工作人员和杨天泉之间,代替他们和杨天泉展开辩论。“我就是一普通群众,讲几句公道话,公园方做得对,你还有理闹了!”“发假资料,骗人家父母钱,对得起自己良心不!”“支持公园取缔你们!就是你们这些歪婚介,搞得这儿乌烟瘴气!”
“我不是婚介!”杨天泉说。“你收钱了,就是婚介,别装了!”男子扭过头去,对围观的人说:“别看他穿得普普通通的,在这儿做婚介,在成都哪个名下没几套房?一个月挣几万块!”
在男子的带动下,几位家长也加入到了声讨婚介的队列,杨天泉有点招架不住了,他不停重复这几句:“我在这里几年,口碑如何?有谁说过我骗人?”“我挂的资料,哪个是假的,哪个电话是空号?我有没有多收过家长的钱?“我不是婚介,我是做好事!”
围观者对公园方和歪婚介之间的战争,已经司空见惯了,他们一边倒站在公园管理处一方。大家对这场压倒性的辩论再提不起兴趣,一哄而散。
人群散去后,我见到刚才的竖条纹。他站在旁边,用他特有的轻言轻语的语调安慰老杨。
杨天泉在原地怔了一会儿,没有说话,过了一会儿,他像是回过神了,默默掏出电话,报了警。“我要把我的资料拿回来,他们不讲理。”

几分钟后,两位警察到达了人民公园管理处,杨天泉赶紧迎了上去,带着他们去了办公室。

园方说,杨天泉的资料已经扔到垃圾桶了“我们这里没有,要找,你自己去垃圾桶找。”“就在你们这里,不给我,我就不走!”双方继续僵持起来,进入第三次循环播放阶段。
在警察的斡旋下,双方最终达成了和解,杨天泉写了一份再不来人民公园挂资料的保证书,园方答应,把他的资料还给他。
资料只找回来一小部分,园方信誓旦旦地告诉杨天泉,真只剩下这么多了,其它的扔垃圾桶了。“你现在去找,说不定还能找得回来。”

围观的人中,我再次见到了竖条纹的身影,无论何时何地,他始终保持这样一副无意路过,顺道看风景和谁都不熟的表情。

竖条纹等来了杨天泉,俩人一起离开了公园管理处。我私下问杨天泉,竖条纹男人是谁?他告诉我:竖条纹叫老黄,就住在他隔壁小区。老黄退休前是厂长,如今爱人不在了,儿子也因意外去世,儿媳带孙子走了,老黄孤身一人,听力又不好,杨天泉想帮他找个伴。

杨天泉拖着小推车,在公园里走了一圈,把每个垃圾桶都找了一次,希望能找回他的资料。“以后你还来人民公园吗?”我问。
“可能不来了,我找其它地方挂。”“我一不做假二不骗人,只要不下雪下雨,都出来挂资料,收点茶水钱也不行吗?”“难道只有不收钱的,才算是做好事?”

把公园里兜一圈,杨天泉还是没找到他的资料,他表情有点难过,他说,小字报自己到还有一张备份的,“A4纸抄的那套不见了,再整理就麻烦了,我儿子的也不见了。”

把残余的资料裹在一起,杨天泉离开了人民公园,准备回家,杨天泉说,这也算对自己的一次打击,“估计我也做不了多久了,儿子找到对象,我就不干了。”要是那时还闲不住,他准备再找个公司上几年班。

公交车到了枣子巷,杨天泉下车了。老黄在后面叫住他,又和他说了会儿话,“老杨不是骗子,这个我可以作证。”老黄说。在这两个老人的身后,夏天的阳光照在对面楼上,树荫洒在大路上,风从街道的尽头吹过来,他们说了一些彼此保重的话,挥手道别。
杨天泉回到家中,老伴去接小孙子放学了,屋子里空荡荡的。杨天泉精神不像上午那么好,他放下推车,拉过一张凳子,“你请坐。”说完这三个字,他就再没说话了。
杨天泉坐到写字台前,翻箱倒柜,寻找以前的资料存根,拿铅笔和三角尺在A4纸上打好格子,再一点点誊上去——这次他损失重大,估计得花一点时间,才能重操就业了。



青切猫 发表于 2014-6-4 10:02:18

宜宾暴雨致22880人受灾 泥石流致汉清路中断

炸毛麻辣杰 发表于 2014-6-4 10:02:04

沙发!沙发!沙发!大成都社区是最成都的吃喝玩乐论坛

无妻徒刑 发表于 2014-6-4 10:30:25

呵呵,低调,低调!

黄毛 发表于 2014-6-4 11:25:01

在撸一遍。。。

一品泉 发表于 2014-6-4 12:28:27

好帖必须得顶起才对得起灌水哦

晨阳2012 发表于 2014-6-4 12:52:41

鄙视楼下的顶帖没我快,哈哈

CLX枫叶 发表于 2014-6-4 13:26:54

楼猪V5啊~大成都社区越来越火了

我也不道 发表于 2014-6-4 13:32:15

嘘,低调。~大成都社区越来越火了

珍珍黄花 发表于 2014-6-4 13:41:41

为了三千积分!大成都论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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